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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幕後黑手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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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慎衍走出青湖院,羅定一身黑色衣衫面色肅冷的站在院外,前傾著身子,稟報青山院發生的事兒,“木石嘴硬,死活不肯透露背後的事情,地牢潮濕,他受了傷又得了風寒,福昌和羅平沒發現他有何不對勁的地方,傍晚時分,羅平把他從地牢弄出來審問,誰知他已氣若游絲,快不行了,羅平心知不好,請了大夫來看說木石油盡燈枯,沒有時辰可以活了。”

譚慎衍理著鑲金邊的衣袖,眸色平靜如水,“他死前可說了什麽人?”

羅定點頭,引著譚慎衍朝青山院的方向走,解釋道,“大夫是薛太醫身邊的仆人,情況緊急,奴才擅自做主給木石用了些藥物,他喊了聲老侯爺,想來是承恩侯了。”

羅定心有疑惑,種種跡象表明背後之人是承恩侯府的人一手謀劃的,譚慎衍為何遲遲沒有動靜,換做老國公,早把人抓進牢房審問了。

“你有話想說?”譚慎衍側目,眼神略有些陰寒,羅定心口一凜,他跟著老國公多年,早已練就喜怒不形於色,方才他並沒透出絲毫,譚慎衍是怎麽發現的?

思慮間,聽譚慎衍解惑道,“你跟著祖父多年,不管做什麽都波瀾不驚,習武之人,步伐較常人不同……”

羅定恍然,他想事情的時候步伐略有停滯,如實道,“承恩侯府早露出蹤跡,世子為何不先發制人,將一眾人連根拔起?”

承恩侯府到處結交權貴,京城起了風聲,不過礙於齊老侯爺的威望,沒人吱聲罷了,這種事,一旦有人起了頭,彈劾承恩侯府的折子就會源源不斷,齊家逃不掉結黨營私的罪名。

走廊上光影搖曳,拉長譚慎衍的身影,墻壁上,影影綽綽,譚慎衍目光晦暗不明,許久,他才開口道,“你可知如今戍守劍庸關的人是誰?齊老侯爺門生多,沒有足夠的證據,被他們反咬一口,損傷的是我們,雙方交戰,邊境怕會起動蕩,若鬧得民不聊生,絕非我所願。”承恩侯府與清寧侯府一個鼻孔出氣,文武合並,造成的影響大,如今戍守劍庸關的人是程宇,清寧侯庶弟,不清不明的事情牽扯出清寧侯府,程宇不會站在他這一方,恐怕以為是他為了排除異己不折手段。

他把程宇扶上那個位子,不是為了再給自己樹立個敵人。且承恩侯府不似韓家,韓家乃武將世家,承恩侯府世代為文官,朝廷重文輕武,武將身份不如文人,對付韓家沒收他們的兵權足矣,對付齊家,考慮的事情還多著。

文人心眼多,朝堂爭鬥乃因他們而起,黎民蒼生也握在他們手中,齊老侯爺如百年大樹,想要撼動容易,連根拔起卻難,他不打沒有把握的仗。

羅定不懂內裏的彎彎繞繞,文人愛咬文嚼字耍心眼,譚慎衍謹慎些是對的。

青湖院,羅平跪在地上,身上只穿了件單衣,寬厚的身板顯得有些單薄,身前的四方凳上放著藤條,聽到身後腳步聲,他脊背一直,一動不動。

譚慎衍負手而立,察覺屋裏沒有燒炭爐子,蹙了蹙眉,吩咐福昌道,“將炭爐燒上。”

“世子爺。”羅平雙手撐地,重重朝譚慎衍磕了個頭,大冷的天,他跪在地上,絲毫不覺涼意,字正腔圓道,“奴才做錯了事兒,請世子爺責罰。”

譚慎衍拿起凳上的荊條,荊條是牛鞭做的,掛在老國公書房好些年了,年輕時老國公脾氣暴躁,身邊人做錯事兒老國公便拿這個抽他們,老國公上了年紀才收斂了脾氣,待身邊人溫和許多,荊條作為裝飾掛在墻上,好幾年沒用過了,尋常人不知它的用處,還以為是老國公獨特的收藏呢。

“起來吧,他有心尋死,和你無關,把東西收了。”譚慎衍隨手將荊條遞給羅定,讓羅平穿上衣衫,這事兒和羅平沒多少關系,木石說不說都活不下去,且木石說的他不一定信,留著木石,是想等對方反應,不成想對方如此沈得住氣,還是說,木石對他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?

羅平站起身,羅定拿過他的衣服遞給他,羅平跟著老國公多年了,絕非是外邊派來的奸細,路上羅定有些忐忑,擔心譚慎衍以為羅平是故意害死木石的,羅平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。

“羅叔,我什麽性子你還不清楚,木石的死和你無關,別跪著了,木石死之前只交代了齊老侯爺?”薛慶平身邊的人有幾分本事,用的該是令人回光返照的藥,他在薛慶平屋裏見過。

羅平邊穿衣衫邊說起傍晚的情形,吃過晚飯,他叫人把木石拉出來嚴刑拷打,木石先是笑,笑著笑著垂下了眼皮,他驚覺不對勁,上前探木石的鼻息才知出了事,急忙讓人去薛府請大夫,手底下的人在木石住的地牢找出了許多飯菜,原來,木石偷偷將送去的飯菜倒了,有意絕食。

大夫說木石身體不行了,譚慎衍回來估計趕不及,他擅自做主讓大夫給木石用了猛藥,木石清醒過來,眼神恍惚,對著門口喊了兩聲老侯爺,接著就死了。

早先就有種種跡象表明是承恩侯府,譚慎衍不想錯殺無辜叮囑他們繼續查探,如今木石的死倒是說明了問題。

所有事情和承恩侯府脫不了幹系。

羅平一五一十將木石死的細節說了,譚慎衍垂頭不語,福昌點燃炭爐子,挑了挑裏邊的炭,待徹底燃起來了轉而給譚慎衍泡茶,奉上茶盞便站到一側,腦子裏思索起木石的事情來。

“木石的屍體呢?”譚慎衍坐在桌前的椅子上,雙腿交疊,臉上的神色如窗外漆黑的夜,黑沈沈的,面無表情。

羅平低著眉,“在地牢。”

譚慎衍握著茶盞,沈吟道,“送回承恩侯府,別驚動他們,讓齊老侯爺和承恩侯看見就行了,羅叔,有件事得麻煩你幫忙。”

羅平系好衣襟的紐扣,肅穆道,“世子爺有什麽事兒,奴才萬死莫辭。”

“羅叔,你們跟著祖父多年,我心裏信你們,我不放心福繁,你去幫他的忙。”譚慎衍賞罰分明,木石的死,白鷺的死,讓他確認一件事,承恩侯府的人的確牽扯進奪嫡之爭中,但像韓家被利用的成分居多,背後之人忍辱負重幾十年,他預料不錯的話,福繁約莫會有麻煩。

羅平鄭重的點了點頭,忍不住稱讚譚慎衍沈得住氣,這緊要的關頭,說換做其他人,估計會以為是他故意殺了木石,殺人滅口呢。

而譚慎衍容色從容,眉宇平靜,讓他不由得生出種對老國公才有的敬意來。

譚慎衍不懂羅平心裏的想法,羅平在他看來是老國公的人,忠心天地可鑒,再者,白鷺死的時候他讓福昌訛過白鷺,背後之人真要是承恩侯,福昌告訴白鷺幕後黑手另有其人時,白鷺該歡喜的附和,而福昌說白鷺的表情是難以置信,慢慢面露死灰之色,該是白鷺以為他們猜到背後之人,事情功虧一簣嗎?

白鷺的事情讓他決心查探宮裏幾位娘娘的背景家世,大家都查出來的事情不算,不為人知的一面才是關鍵。

羅平整理好衣衫,退後一步,朝譚慎衍跪了下來,言辭懇切,“羅平願意一輩子追隨世子爺。”

羅平他們從小對他幫襯頗多,什麽性情他清楚,沒料到羅平會有如此大的反應,不禁笑了起來,溫聲道,“以前什麽日子以後沒什麽變化,羅叔不用往心裏去。”

羅平神色動容,主仆有別,譚慎衍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,如何不懂譚慎衍寧肯錯殺一百不肯放過一人的性子,譚慎衍對他手下留情,估計是看在他追隨過老國公的份上,他如何不感激?

他低下頭,出神的盯著地板上的紋路,老國公死後譚慎衍讓他們繼續住在青山院,院子裏的一花一草都沒有動過,忠心不在花言巧語上,往後的日子還長著,羅平願意為譚慎衍出生入死。

其實,老國公死後,他打算出府去的,後京城發生了事兒,譚慎衍身邊沒人他和羅定才留了下來,他心裏仍然想離開,老國公死後,他心裏空落落的,沒有目標,腦子裏一片迷茫,就在方才,他從譚慎衍信任的目光中重新有了動力,他樂意留下來幫譚慎衍賣命,像對老國公那般對譚慎衍。

羅平給譚慎衍磕了兩個響頭,算是認主的意思,譚慎衍上前扶起他,嘆了口氣,“羅叔何須如此見外,祖父走之前交代我給你們養老,你在青山院好好住著,我有口飯吃決計不會餓著你們。”

老國公重情重義,羅平羅定追隨他多年,老國公將他們的事情早就安排好了。

羅平站起身,拱手退下。

譚慎衍沒有騙羅平,老國公死之前交代過他好好對待羅平他們,說起來,他的一身本事還是羅平羅定教的,一日為師終生為父,他記著他們的情義。

刺骨的風呼呼吹著,樹枝上的雪戰戰巍巍晃著,懸然欲墜,不知過了多久,遠處漆黑的天幕上隱隱有灰白的光灑落,肆嘯的風吹得人更冷了,守門的翠翠和瑩瑩繾綣身子窩在門檻邊,二人依偎著取暖。

譚慎衍在的話她們守上半夜就行了,下半夜有金桂銀桂或者聞媽媽,譚慎衍不在,金桂去屋裏守夜,留她們在外邊,冷得二人哆嗦不已,翠翠抱著瑩瑩,心裏又生出些感慨來,小聲道,“瑩瑩,你冷不冷?”

瑩瑩點了點頭,望著灑下一層灰白又暗回去的天,寬慰翠翠道,“再過些時辰就好了,待會銀桂她們來,我們就回屋睡覺。”算起來,寧櫻對她們算好了,早先寧櫻甚少讓她們守夜,出了上回的事情,加之寧櫻懷孕,聞媽媽擔心寧櫻出事才讓她們守著的,比其他丫鬟,她們算好的了。

翠翠咬著牙,擡頭看向天際,二人身上穿著厚厚的襖子,但抵不住風大,吹得人涕泗橫流,翠翠顫抖著聲道,“瑩瑩,如果有一天我們當中誰做主子了,別忘記了彼此的依偎取暖的情分,茍富貴勿相忘,我懂的東西不多,這話是明白的。

瑩瑩擰了擰眉,她明白翠翠話裏的意思,寧櫻懷孕,該給譚慎衍找通房了,成親前譚慎衍說過不納妾,可真要是寬宏大度賢惠的主母,懷孕期間該給丈夫納妾,翠翠是生出其他心思了。

她和翠翠幾乎同時跟著寧櫻的,寧櫻恩怨分明,待她們極好,她沒想過做主子的事,年前聞媽媽敲到過她們,瑩瑩知道自己的斤兩,寧櫻生得閉月羞花,譚慎衍如何看得上她們,去年,青水院裏那兩位都沒能成功,她們哪有機會,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,瑩瑩沒想往上爬。

聞媽媽和她們講了許多事兒,多是通房姨娘的下場,以色侍人,他日年老色衰,被人嫌棄,子女又不在身邊,下人陽奉陰違,晚年生活孤苦無依,聞媽媽說那些話多是為了打消她們勾引譚慎衍的念頭,但道理是真的,知足者常樂,看金桂銀桂就明白了,老實本分伺候寧櫻,寧櫻不會短了她們的好處。

翠翠沒有再說話,天邊泛起了魚肚白,院子裏的景致漸漸變得清晰,她直起身子,忍不住回眸看向緊閉的房門,腳步聲由遠及近,然後,鶴紅色雕花的門開了,金桂抱著被褥,一身姜黃色襖子,雙手插入褥子,刺骨的寒風刮得她微微瞇起了眼,翠翠上前接她手裏的被褥,金桂順勢遞給了她,“你們抱著褥子回屋睡會兒吧,我守著,待會金桂幫忙,你們下午再過來。”

天寒地凍的,她知道守夜有多冷。

翠翠點了點頭,小聲問起寧櫻的身子來,寧櫻夜裏咳嗽的次數越來越少了,那種撕心裂肺要把五臟六腑咳出來的情形幾乎沒有了,翠翠心裏為寧櫻高興,她有自己的心思不錯,但寧櫻是她主子,一榮俱榮,她希望寧櫻好。

“不咳嗽了,快回屋喝完姜湯睡會吧。”金桂朝她們揮手,見二人走了才關上門回到屋裏,她沒有進內室,坐在正屋的角落裏,亮起燈,找出針線籃子,做小孩子的衣衫。

被子裏暖和,寧櫻抱著被子滾了一圈,探出手摸了摸身側,身側空空如也,褥子也是涼的,她猛地睜開了眼,床畔的枕頭沒有睡過的痕跡,她蹙了蹙眉,撩起簾子喊了聲金桂,外邊傳來應答聲,寧櫻問道,“世子爺一宿沒回來?”

回來後她昏昏沈沈睡了,夜裏發生的事兒一概不知,才大年初三,譚慎衍就開始忙了?

金桂挑開簾子,回稟道,“青山院的羅定找世子爺,世子爺跟著走了就沒回來,可要奴婢去問問?”

“算了,別打擾他。”昨日在寧府,寧櫻有些認床,休息不好,回來時馬車行駛得慢,迷迷糊糊就睡著了,不知羅定找譚慎衍所為何事。

金桂推開小扇窗戶,服侍寧櫻更衣,見寧櫻氣色不錯,說起找產婆和奶娘的事情來,寧櫻見黃氏生孩子,知道些內裏的事兒,產婆好,生孩子用不著手忙腳亂,奶娘更是重要,她和金桂道,“我記著了,出了正月讓陶路打聽一下。”

金桂點頭,這是聞媽媽提醒她的,寧櫻懷頭胎,聞媽媽心下緊張,廚房那塊看得嚴,剛來的廚子聞媽媽不知其秉性,受在廚房,生怕寧櫻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傷了肚子裏的孩子,比誰都緊張。

寧櫻裝扮一新,走出內室遇著譚慎衍從外邊回來,身上的內衫換過了,衣容整潔,寧櫻瞅了眼屋外,天色晴朗,樹枝上的雪晶瑩剔透,看不出是冷是熱,她問譚慎衍道,“昨晚是不是出什麽事了?”

譚慎衍進屋,脫下身上的外衫遞給金桂,言簡意賅說了幾句,寧櫻懷著身孕,譚慎衍不想她憂心,可不能什麽都不和她說,後宅的事情和前邊息息相關,寧櫻有所提防也好。

聽了譚慎衍的話,挽著他胳膊,思忖道,“你說背後之人的目的是什麽?”寧櫻細細想過,對方若只為了那個位子,派人闖進青山院,毒害她和黃氏是何居心?她繼續道,“皇上有六個皇子,大皇子四皇子看似出局,內裏情形不知,你說會不會有多方人馬?只不過皇後娘娘掌管後宮,暴露得更多,而其他,只在暗中做手腳,六皇子的事情怎麽樣了?等開朝,你再找不到洗脫六皇子嫌疑的法子,你和六皇子的處境都不太好。”

“我心裏明白,你說得對,不管如何,承恩侯府有份參與就是了,我給劍庸關程宇去了信,讓他自己做抉擇。”程宇正直,為人和清寧侯不相上下,但出身低,清寧侯繼承侯爵後,程宇就自請外放離京,韓愈出事,譚慎衍向皇上推薦了程宇,程宇雖和清寧侯是兄弟,但各自有各自的路,程宇不倒向依附清寧侯府,京中的事情才好開展。

給程宇寫信時,他就想到了,硬闖青山院的人和殺葉康明妃娘娘的不是一夥人,殺明妃娘娘是看穿皇上對明妃娘娘用情至深,心思偏袒,闖青山院,是另有所圖,他知道來人是為了什麽,當日他推薦程宇便是為了避嫌,不惹爭議。

伴君如伴虎,這話一點不假。

寧櫻清楚譚慎衍舉薦程宇的目標,譚慎衍在劍庸關鬧的動靜大,如果舉薦自己的人,難免會留下結黨營私的罪名,程宇是晉州總兵的手下,又出自清寧侯府,程宇做那個位子,朝中不會有人反對。

在朝堂,每做一個選擇都要小心謹慎,高處不勝寒,爬得越高跌得越慘,如果只有他自己,他心裏是不怕的,但如今有寧櫻,還有他們的孩子,他更要打起精神應付。

二人邊吃飯邊聊外邊的事兒,譚慎衍給她夾什麽她吃什麽,寧櫻不怎麽挑食,完了擡起頭問譚慎衍,“用不用去薛府看看薛太醫和小太醫?”

畢竟是那層關系,不走動的話禮節上說不過去。

“不用,太後病重,薛叔在宮裏當值,墨之有其他的事兒,你想出門的話,我陪你去悠玉閣如何?”譚慎衍見寧櫻吃得差不多了,他才慢條斯理的開始吃,寧櫻懷孕胃口好,過年看著又胖了些,臉蛋圓潤鮮亮,譚慎衍覺得請來的廚子確有幾分本事。

寧櫻怕耽擱譚慎衍辦正事,搖頭道,“不了,你忙自己的事情,不把事情查清楚,總覺得脖子上懸著一把刀似的,待會我在院子裏轉轉就好了。”

譚慎衍正想解釋說不忙,院子裏,福昌步履匆匆而來,面露急色,寧櫻看他上了臺階,勞煩金桂代為通傳,風刮得生硬的面色有些許和緩,她忽然冒出個想法,向譚慎衍打聽道,“福昌年紀不小了吧?”

譚慎衍擡眉,順著她的方向看去,明白她話裏的意思,想了想,道,“福昌比不得福榮他們,哪有小姑娘喜歡他?”

福昌皮膚黑,和福榮他們一比,不由得輸了一大截,金桂她們是寧櫻的心腹,譚慎衍不想委屈了她們。

金桂打量著二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長,金桂斂目檢查了遍自己穿著,不明就裏,屈膝道,“福昌說有事兒找世子爺。”

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,金桂對寧櫻忠心耿耿,譚慎衍覺得福昌配不上人家,容貌一般,品行上,不夠內斂穩重,和薛墨湊一堆,更是跳脫,譚慎衍抽回目光,拿過旁邊的棉巾擦了擦嘴,和寧櫻道,“你無聊了,可以把府裏適齡的管事叫過來問問,瞧上誰了,讓陶路好好打聽打聽。”

金桂疑惑不解,但看寧櫻揚著眉,臉上盡是笑,她額頭突突跳了兩下,臉紅了紅,忙低下頭,遮掩了去。

寧櫻起身,送譚慎衍出門,院子裏的積雪融化了些,天邊現出一抹金黃的光,白茫茫的天際望不到盡頭,穿過垂花門,她便不再往前了,譚慎衍闊步離去,快拐過回廊,回眸看了寧櫻一眼,二人相視一笑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寧櫻不急著回去,由金桂扶著朝亭子裏走,昨日天下著小雪,今日就徹底放晴了,再過些時日,院子裏光禿禿的枝丫就會長出綠芽來了,寧櫻問金桂,“過了年,也該忙活你們的事情了,你知道我的性子,我不繞彎子了,你想過要嫁什麽樣的男子嗎?”

上輩子,金桂為了照顧她,一直不曾嫁人,銀桂也是,如今情形不同了,她想替她們尋一門好的親事,她在一日,就不會讓她們被人欺負了去,福昌他們本事好,但常常為譚慎衍的事東奔西跑,寧櫻想為她們挑在府裏當差的人,日子安穩,不用提心吊膽。

金桂面色一紅,攪著手裏的手絹,回眸左右看了兩眼,望著寧櫻,欲言又止。

寧櫻看她的反應就知她心裏有人了,好笑道,“沒人,你與我說說,我幫你問問。”

金桂低下頭,畢竟是個循規蹈矩的人,女兒家的矜持讓她說不出口。

寧櫻不逼她,循循善誘道,“喜歡誰不是什麽丟臉的事兒,你若不好意思,待會我讓陶路把府裏適齡的管事叫來,你把銀桂翠翠她們也叫上,將你們的親事一並定下如何?”

最初她看中譚慎衍身邊的福昌他們,方才一想覺得不成,做管事不比福昌他們差。

金桂抿了抿唇,擰巴道,“聽小姐的。”

聲音卻不怎麽害羞,寧櫻是過來人,何嘗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來,約莫她喜歡的人不在管事當中,寧櫻試探道,“把世子爺身邊的幾個小廝也叫上?”

金桂揉著手帕不吱聲了,臉頰卻紅了,寧櫻想起福昌和金桂說話時的神情,繼續道,“我和世子爺說想把你許配給福昌,但世子爺說福昌太黑了配不上你……”

寧櫻的話未說完便被金桂急急打斷,“福昌原本不黑,是曬黑的緣故,養幾年就能白回來的,奴婢瞧著他近日白了許多了,天黑遇著他竟也不覺得嚇人。”

金桂語速極快,目光炯炯的看著寧櫻,試圖證實自己說的是真話,認真的表情逗得寧櫻開懷,兩人站在樹下,為了應景,樹上的雪墜落在金桂頭頂,金桂光潔的額頭黏了雪,一雙眼卻瞪得極大,瞧著有些滑稽,寧櫻忍不住捂嘴笑了出來。

金桂反應過來,知道寧櫻笑話她,回想自己說的話,臉轟的下紅了透徹,竟也沒伸手撥弄頭上的雪,有些話理應男子說,金桂開不了口,她對福昌倒不是非卿不嫁的地步,福昌喜歡傍晚出來嚇人,她也被驚嚇了好幾回,但細想福昌曬黑背後吃的苦,心裏滋生了些許同情,對福昌的關註多了起來,慢慢的,心裏又升起了其他。

“這事兒我問問世子爺,讓他先問問福昌。”金桂中規中矩,做事不會亂來,福昌不是厚顏無恥的人,兩人私底下該不會暗送秋波。

金桂扭捏的點了點頭,寧櫻想了想,又問起銀桂和翠翠她們的想法,金桂搖頭說不知,這種事,她們私底下不好意思討論,不過翠翠,金桂瞧著她不是安分守己的,明面上收斂,心裏定有野心,想攀高枝。

她猶豫著該不該提醒寧櫻,寧櫻沒為難她,越過翠翠不提,“待會回去你與她們說說,下午讓陶路領著人過來瞧瞧……”

銀桂對嫁人之事沒什麽看法,年紀大了總要嫁人的,倒是翠翠跪在地上嚷著不肯嫁人,說要伺候寧櫻一輩子,金桂站在邊上微微變了臉,許配人之事是譚慎衍提的,豈容翠翠反駁,且翠翠的做法,明顯此地無銀三百兩,心裏想什麽昭然若揭,譚慎衍豈是她們能肖想的?

不說譚慎衍和寧櫻感情好,即使感情淡了也沒翠翠的事兒,譚慎衍承諾不納妾,請了諸多人作證,不是隨便說說。

翠翠跪在地上,哭得梨花帶雨,臉上的妝容花了,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,認真比較,翠翠五官不算最好看的,但上輩子,翠翠偏偏最得譚慎衍喜歡,在府裏囂張至極,目中無人,寧櫻一陣沈默,良久才緩緩道,“你啊,年紀小有些事兒不懂,你現在不想成親,那就稍後再說吧……”

寧櫻身邊有兩個一等丫鬟,四個二等丫鬟,寧櫻想將她們的親事一並定下,先將瑩瑩她們許配出去,生完孩子再許配金桂銀桂。

事情不知怎麽傳到青竹院,傍晚,胡氏請人叫她過去說話,白鷺的事兒對胡氏打擊很大,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白鷺是別人安插她身側的細作,胡氏不笨,她再厭惡譚慎衍,但畢竟都是譚家人,白鷺對付的是譚富堂也好,譚慎衍也罷,兩人不管誰出事,都會連累她和譚慎平,譚慎衍羽翼豐滿,而譚慎平卻還身無功名,連個差事都沒有,胡氏望著譚慎衍拉襯譚慎平一回,不想譚慎衍死。

寧櫻到青竹院的時候,譚富堂也在,譚慎平和譚媛媛坐在下手,四人圍在桌前,多出兩根凳子,像是等她和譚慎衍,寧櫻上前給二人行禮,解釋道,“世子爺有事兒,還沒回。”

譚富堂嗯了聲,態度隨和,“你懷著身子,坐下說話吧,你母親叫你們過來是為了慎平的親事,長嫂為母,你多留意些才是。”

練字修身養性的緣故,譚富堂周身的煞氣少了許多,語氣少了幾分盛氣淩人,多了幾分溫和,胡氏的目光落在寧櫻還未顯懷的肚子上,想到譚慎平屋裏的兩個小妾,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譚慎平被那兩個狐媚子迷得神魂顛倒,臉色蒼白沒有血色,身子有掏空的跡象,偏偏譚慎平放了狠話,那兩人若有個好歹,他不認自己了,胡氏的下半輩子全在譚慎平身上,如何舍得惹他不快。

只是,如果等寧櫻生個兒子下來,譚慎平想要奪世子之位更是難了,胡氏只寄托於譚慎平的親事上,娶個厲害的媳婦回來,妯娌相鬥,她在旁邊幫襯著,鬥垮寧櫻和譚慎衍才好。

寧櫻沒料到是這事兒,胡氏還在,譚慎平的親事如何輪到她做主。她在京城沒有人脈,極少出去應酬,譚慎衍的親事,她約莫插不上手,推拒道,“父親高看我了,母親在,二弟的親事哪裏輪到我說話。”

胡氏沒因著這話生出不悅,相反,臉上掛著和顏悅色的笑,“我為老國公守孝,出門做客不太方便,你如今管家,又是世子夫人,身份尊貴,出門做客阿諛奉承巴結的人多,慎平這孩子,品行端正,又在書院念書,夫子都稱讚其有狀元之才,前途不可限量,誰嫁進國公府是她的服氣,你眼光好,他的親事交給你我沒什麽不放心的,只是……”

胡氏掃了眼寧櫻的穿衣打扮,寧櫻懷孕,身形豐腴了些,臉頰長了圈肉,紅色的衣衫穿在身上愈發顯得成熟嫵媚,胡氏頓了頓,繼續道,“國公府可是皇上親封的,身份地位尊貴,門當戶對才配得起你二弟,你說呢?”

胡氏輕聲細語,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氣或者嫌棄,倒是讓寧櫻對她刮目相看,胡氏容不得人反駁她,上輩子她管家,和胡氏鬥得死去活來,礙著名聲,晨昏定省不曾落下,她憋著口氣,極力證明自己不是別人口中一無是處的侯夫人,哪怕胡氏免了她的請安她也不曾落下,慢慢和胡氏撕破臉後她才不去胡氏跟前晃悠了。

不管什麽時候,胡氏見著她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,何時這般好說話過?

她不由得掃了眼與她隔著張凳子的譚慎平,譚慎平容貌出挑,和譚慎衍的冷峻不同,譚慎平氣質纖塵不染,給人的感覺就是涉世未深的幹凈,白皙俊美的臉龐因著被掏空身子泛著不自然的白,眼角下一圈濃濃的黑色,帶著幾分病弱似的。

譚慎平留意到寧櫻的目光,身子繃得直直的,抿著唇,低頭不言,而桌下,一雙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,手心起了密密麻麻的汗,段瑞被譚慎衍抓起刑部沒了半條命,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京城,他猜到是怎麽回事,心裏惴惴不安了好幾日,生怕譚慎衍找上他,十七歲了,他不敢一個人睡,害怕閉上眼就被抹了脖子。

段瑞打什麽主意他不知道,和段瑞去寧府看寧成虎,段瑞話裏話外都繞著寧櫻,他預感到會出事,但他一插話,段瑞就拿寧櫻打趣他,因著他心裏有鬼,擔心段瑞看出什麽,不敢把段瑞惹急了。

段瑞出事還是平日玩得好的朋友說的,他們不知怎麽回事,譚慎平心裏是清楚的,尤其聽說寧成虎被關在祠堂過年沒有放出來,他就料到了。

段瑞老虎身上拔毛,譚慎衍性子暴戾,手段毒辣,誰栽他手裏都免不了缺胳膊斷腿,程雲潤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?到現在,清寧侯府都不敢找譚慎衍的麻煩,譚慎衍手段如何,可見一斑。

握緊拳頭,他手掌一片濕潤,看寧櫻別開了臉,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遺憾。

寧櫻沒動筷子,直言道,“二弟的事兒母親在,我不敢插手。”

胡氏打什麽主意寧櫻明白,借著她的手給她找個勁敵,胡氏真把她當傻子呢,她真要給譚慎平說親,絕對挑個潑辣的和胡氏唱反調,攪得她不得安寧,怎麽可能找一個知書達理,身份尊貴的小姐給譚慎平?

胡氏臉上的笑有些僵硬,旁邊的譚媛媛握著筷子,見沒人開動,不滿道,“娘,二哥的親事你自己看著辦就是了,大嫂懷著孩子,養好身子生個胖嘟嘟的侄子才是首要之重。”

說完,夾了塊珍珠八寶鴨放碗裏,舀了一勺湯,自己先吃起來。

胡氏被譚媛媛的話氣得心口疼,譚媛媛可是她親女兒,胳膊肘往外拐,她的目的就是不想寧櫻平安生下孩子,還侄子?真等寧櫻生了兒子,府裏哪還有她們三人的容身之處,她瞪譚媛媛一眼,“吃你的飯,你二哥的親事後就輪到你了。”

譚媛媛理所當然道,“我的親事有大哥為我做主,大哥不會虧待我的,娘就放心吧。”

胡氏臉色更不好看了,她一雙兒女,兒子被美色迷了心,女兒向著譚慎衍,她有苦沒地方傾訴,深吸兩口氣,順了順手心口的氣,嘴角揚起一抹再溫柔不過的笑意來,誰知譚媛媛壓根不理她,專心致志的吃飯,明顯不願意聽她說話。

胡氏臉色一垮,沒了白鷺,做什麽事都不順,胡氏心裏咒罵通譚慎衍,又罵白鷺白眼狼,嘴唇一張一翕,不知在嘀咕什麽。

最後譚富堂一錘定音道,“慎平的事兒你留意著,慎衍媳婦懷著身孕,就別打擾她了。”

譚富堂開口,胡氏不敢多言,筷子一轉,不斷的給譚媛媛夾菜,譚媛媛煩了,朝寧櫻身側挪了挪,胡氏心頭一疼,倪了譚媛媛兩眼,擔心惹她厭煩,轉而給譚慎平夾菜去了,她這個女兒,這些年關系一直得不到改善,她也沒法了。

飯後,胡氏和譚富堂在屋裏說話,“慎平的情況國公爺也看見了,長此以往,他可就廢了,那兩個狐媚子留不得。”

譚富堂沈著眉,訓斥胡氏兩句,“你自己的兒子知道心疼,當初把人往慎衍屋裏送是何居心?慎衍深得皇上看重,他出了事兒,你以為你逃得過,愚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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